《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关于张树东与平阴县平阴镇人民政府追索奖励费纠纷一案的请示》内容

    平阴县平阴镇人民政府(以下简称平阴镇政府)为加快平阴镇经济发展，于1996年6月6日下发《关于在工业园内引办项目、引进资金、技术和人才的优惠政策》的平镇政发[1996]7号文件。文件第七条规定，对引进独资(外资、合资、内资)项目的任何单位和个人给予奖励。投资200万元以下的按投资额给予4％的奖励；投资200万元以上的奖励5％；投资300万元以上的奖励6％。凡引进300万元以上独资(合资、合作)项目的，除享受以上奖励外，再奖励三室一厅住房一套。张树东系平阴县物资局副局长，在得知平阴镇政府的奖励引资政策后，找到济南天鑫实业有限公司经理、济南弘正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王和建，向其介绍平阴镇政府引资的优惠政策，请其在平阴镇开办企业投资摩托车无极变速器的项目，并介绍其与平阴镇有关领导接触相识。平阴镇政府为能将该项目引进到平阴，在与王和建洽谈引资过程中，在平镇政发[1996]7号文件规定的优惠政策基础上，又增加了许多吸引外资的优惠政策。1996年7月29日，平阴镇政府与济南弘正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赖恒雄签订了在平阴县工业园内筹建独资企业的合同，投资金额为1750021美元(折合人民币14490173．88元)。按照平阴镇政府文件的规定，引资人应得奖励869410．43元和三室一厅住房一套。1996年8月28日，平阴镇政府给付王和建奖励金30万元。1998年2月4日，平阴镇政府给平阴镇建委、财政所下发通知，内容为：根据平镇发7号文件精神，对为我镇经济的发展做出突出贡献的张树东同志给予税后物质奖励。经研究决定，从平阴镇开发的4号商品搂中给予楼房一套及储藏室一套，面积为83．26平方米，请接此通知后办理有关手续。1999年6月23日，张树东以平阴镇政府未完全兑现奖金，尚欠奖金569410．43元为由，诉至山东省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要求平阴镇政府兑现剩余奖金。

    另，张树东于1991年任平阴县物资局所属的生产资料公司经理，1993年12月兼任平阴县物资局副局长，人事、工资关系一直在生产资料总公司。1994年，平阴县委、县政府对县级党政机构进行改革，保留平阴县物资局为企业单位，隶属县商业委员会管理，其行政管理职能全部移交县商业委员会。张树东本人自1996年1月份起逐年交纳职工养老保险费。在1996年期间，平阴县物资局领导成员均属企业干部，没有国家公务员，不占行政编制，财政不拨工资。原一审期间，王和建证实张树东是向平阴镇引进该项目的惟一引进人。平阴镇政府主张已就引进项目的奖励问题与王和建达成口头协议，无证据证实。

    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审理认为，平阴镇政府为引进资金、技术、人才，加快平阴镇经济发展制定了相关的政策。张树东作为公职人员积极响应号召，为摩托车无极变速项目的引进做了大量有效的工作，给平阴的经济建设做出了应有的贡献，理应得到一定的奖励。但在项目引进过程中，投资方因为投资环境特别是在基础设施投资和税收方面还不够理想，拟转向其他地区。在这关键时刻，平阴镇政府决心重新调整基础设施数额和税收，进而优化了投资环境，增强吸引力，投资方又转回平阴投资。在项目引进全过程中活动经费基本由平阴镇政府开支。因此，该项目的引进有张树东的功劳，也有政府各部门与其他同志的功劳，是双方共同努力的结果。很多同志已放弃领取奖金的权利，我们相信张树东亦是从平阴建设大局为重的。综上，张树东要求应得款的请求，证据不足，不予支持。判决：驳回张树东的诉讼请求。

    张树东不服一审判决，向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审理认为，根据《 国家公务员暂行条例 》 第三十一条 十三项的规定，国家公务员不得从事经商、办企业以及参与其他营利性的经营活动，本案张树东作为国家公务员，为平阴镇政府介绍引进项目，实际上是一种中介性质的营利性经营活动，其行为违法，其要求平阴镇政府支付奖励款无法律规定，上诉理由不能成立。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张树东不服终审判决，向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申请再审。

    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经研究，形成三种意见：

    第一种意见认为，对因兑现行政奖励引起的纠纷，最高人民法院已将此作为一种行政案件受理，该纠纷既然已经作为民事案件受理，只是司法救济手段的不同，也无不可。平阴镇政府为促进当地经济发展，下发《关于在工业园内引进项目、引进资金、技术和人才的优惠政策》，这一法律行为实质上是一种要约邀请，即希望他人向自己发出要约的意思表示。张树东将项目引进到平阴镇，即向平阴镇政府发出要约，平阴镇政府同意该项目在其工业园内开办，即是以行为作出同意按优惠政策给予奖励的承诺。双方之间奖励合同的实质要件已经构成。根据复查查明的事实可以认定，张树东并非国家公务员。即便张树东的身份是国家公务员，他所进行引进投资项目的活动也不属于中介性质的营利性经营活动，其所应得的奖励是政府从财政收入中给予的物质奖励。张树东作为项目牵头人并最终将项目引进到平阴镇，

    平阴镇政府就应遵循诚实信用原则，按优惠政策的奖励标准给予张树东物质奖励。至于平阴镇政府为留住投资方，重新调整基础设施投资和税收，是政府与投资方之间的协调与让步，不能因此对抗引进人。一审以道德规范调整民事法律关系，二审以违反公务员条例为由驳回诉讼请求均不妥。张树东要求平阴镇政府支付奖励费及利息的诉讼请求应予支持。 第二种意见认为，生效判决应予维持，驳回张树东的再审申请。

    第三种意见认为，政府对招商引资引进人的奖励是一种行政行为，不是平等主体之间的民事行为，法院不应受理。应提起再审，撤销一、二审判决，驳回张树东的起诉。

附：对本答复的理解适用

    本案中平阴镇政府的引资奖励政策应定性为悬赏广告，适用民法调整，属于人民法院受案范围。

　  对于悬赏广告的法律性质，在法理上存有分歧，主要有要约说和单独行为说两种观点，但相对人完成悬赏广告指定行为后享有报酬请求权，广告人应履行承诺是毫无异议的。我国法律虽未对悬赏广告做出具体规定，但《民法通则》关于“民事活动应当遵循自愿、公平、等价有偿、诚实信用的原则”、“公民、法人的合法的民事权益受法律保护”以及“民事活动应当尊重社会公德”等原则为解决此类纠纷提供了法律依据。

　　判断公职人员是否享有奖励请求权，不在于其公职人员的身份，重要的是区分其完成悬赏广告的指定行为是公务行为还是私人行为，例如公安人员追查犯罪分子的行为与公安机关发布奖励办法，重奖举报犯罪分子的行为发生竞合，在此情况下，公职人员不享有奖励请求权。但是，公职人员实施与其职务无关的悬赏广告指定行为，则其奖励请求权不受任何限制。例如，公安人员在下班途中捡拾钱包归还失主，失主已发布悬赏广告，则广告人不得以其是公职人员拒绝兑现承诺。

    本案二审审理时以张树东是国家公务员，违反了不得从事营利性经营活动的规定，判决驳回了张树东要求给付奖励金的诉讼请求。山东高院在复查时查明，张树东不是国家公务员，不具有国家公职人员的身份，自然二审的判决结论就失去了事实基础。根据山东高院请示的问题，假使张树东是国家公务员，其介绍引资事宜也不属于其工作范畴，而是与其公务行为无关的私行为，其完成悬赏广告指定行为，平阴镇政府作为广告人理应履行广告中作出的承诺。

　　综上，平阴镇政府发布的引资奖励政策属于悬赏广告，因奖励请求权引发的纠纷属于人民法院的受案范围。张树东完成了悬赏广告指定行为，享有奖励请求权，平阴镇政府作为广告发布人应履行广告中作出的承诺。

　　——刘国华：《关于张树东与平阴县平阴镇人民政府追索奖励费纠纷一案的请示与答复——政府以文件形式公布的“引资奖励”的内容是否属于悬赏广告》，载沈德咏主编、最高人民法院审判监督庭编：《审判监督指导》2004年第1辑(总第13辑)，人民法院出版社2004年版，第32～37页。